發表人 文│林靜宜 發表時間 2009/12/25
人生,如果以100歲為單位,要如何掌握人生的節奏?
對蔡康永與阿信來說,節奏不僅是音樂,還代表人生。他們喜愛創作時的慢步調、享受表演時的快節奏,但不管外界如何看舞台上的精彩,他們只用自己認可的「temple (節奏)」衝過一個又一個的人生浪花。
蔡康永是全台訪問過最多人的主持人,他在傳統之下成長,卻以顛覆傳統與挑戰束縛的形象深植人心。愛問犀利的問題,不是因為職業病,而是對「人性」感興趣;他愛唱反調,其實只是因不甘心被簡單的快樂餵飽,他想用更顛覆的腦袋,將他的思想、價值觀用更犀利的語言「翻譯」給這個世界聽。
五月天樂團主唱阿信,同樣也是一個不甘寂寞的靈魂,如同他的〈放肆〉歌詞:「牛頓要我們都活在地上,偏偏我就想要飛翔,要推翻柏林圍牆,要站上巨人的肩膀。」叛逆的背後,其實是有所堅持,顛覆的背後更是想要突破。
兩人出道只差1年,蔡康永1996年進入電視圈,五月天1997年進入流行樂壇,近年都走紅中國。隨著聲名愈來愈大,他們對生活很知足,卻對自己不甘心。也因為不甘心,想被世界看見,對人生更不「呼攏」。他們不斷閱讀,尋找各種人生答案。
他們要「過癮」的人生,讓自己有一部分被世界看見;他們要「自信」的人生,培養的方法,就是最好一輩子活在「不放心」裡。
如果再以100歲為單位,問他們如何安排他們的人生節奏?答案居然很簡單,到底是什麼呢?以下是兩人交鋒的精采紀要:
學習:諸事蒙昧 別任性
若人類被設定為以100歲的年齡死掉,看起來這是時間的殘酷,但殘酷同時也帶來自由。就好像吃一頓飯,如果你知道會有8道菜,每道菜都會品嚐出滋味,反之,如果沒完沒了,到最後只會希望趕快結束……。
信:〈後青春期的詩〉是給我自己的一首歌,我的青春期已經被我延長過,我今年34歲了,但再延也沒多久。以前想到一件事時,會想以後有空再來做,但有些事的確有完成的期限,我現在會想,如果有想做卻只能趁現在做的事,那就開始吧!
蔡:前陣子我看一部吸血鬼影集,2個吸血鬼在對話。其中一個說,「我真搞不懂,人類這麼脆弱,又這麼容易死掉,有什麼讓我們著迷的地方?」另一個吸血鬼回答,「因為他們每件事情都很著急。」吸血鬼是永生不死,所以他們沒有什麼好著急的,事情沒有完成,100年或1千年後再完成就可以了。在他們眼中,我們這麼著急,反而很有趣、很迷人。
人類被設定為約以100歲為範圍的年齡死掉,我覺得這是一種自由,這是時間的殘酷帶來的自由。如果你一直逃避人生是有界限的,想靠養生而活久一點,就會沒那麼放鬆,反之,很確切知道人皆會死,絕望反而會帶來一種輕鬆的感覺。
人家說,村上春樹的小說瀰漫悲觀的氣氛,卻讓閱讀的人很輕鬆。就好像吃一頓飯,如果知道有8道菜,每道菜都會品嚐出滋味,反之,如果沒完沒了,到最後你只會希望這頓飯趕快結束。
事情總要有個結束,才品嚐得出滋味。年齡肯定讓你認識了時間殘忍的本質,令人感到絕望,也正因為絕望,產生了輕鬆的感覺。所以想做什麼,就開始去做,無論成不成,你都做,我覺得這是一種很不錯的活法。
「摸索」應該是活著最有趣的過程,尤其在人生初期,別拒絕學習,因為諸事蒙昧,拒絕學習,就是冒險,因為賭的是後來的人生,自己也失去了改變的可能。
信:我以前很任性,也很感謝很多人,願意冒著被我討厭的風險,逼我做很多事情。如果國中老師沒有扁我,我可能不會好好念書,也不會考上師大附中,就不會認識現在的團員。幸好,我有因為外力而認真念書,我覺得應該要讓自己擁有選擇的機會,不要讓未來的你討厭現在的自己,我很認同「人生的初期不要太任性」這句話。
蔡:這句話是一位財經界好友講的,那時,他在教訓一位不想學會計的晚輩。他說,如果現在不學,會失去轉變人生重要方向的機會。人的願望是會改變的,除非你很有把握,從現在開始到80歲,都玩線上遊戲、談戀愛,要不然等願望改變,自己會的還只是玩遊戲、喝酒,人生要怎麼轉方向?
這段話給我很大的啟發,此後演講,我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樣跟學生說,「不要花時間去學不喜歡的東西,與其在課堂上睡覺,不如翹課去談戀愛,然後失戀,那對人生是更重要的經歷。」因為,其他想轉方向的人都已經學好了,可是你沒學,所以轉不過去,你會很痛苦的。
我可能是台灣訪問過最多人的,至今,很多人的隨口一席話,還是讓我醍醐灌頂。我喜歡看書,因為可以躲到另一個比我厲害的腦子裡;在我看來,讀書跟嗑藥一樣,可以讓人感到世界無限美好、充滿自信、渾身力量強大。
信:我的個性也不是急,但就是想在短短的人生裡去做些什麼,而且遇到困難,反而更想做。一開始玩樂團有很多困難,一路到現在,寫一首歌的過程還是很痛苦。完成時,從頭到尾聽一遍,只會快樂5分鐘,在此之前,我會痛苦5個小時、5天或是5個月。
蔡:人生是「過癮」跟「幸福」比較重要。你花很多力氣寫歌就是過癮,寫出來後,重複聽上20遍,卻一直在快樂中,那就很白癡。我在錄影前的掙扎很過癮,當我知道來賓很難對付,一旦想出對策,我就進攝影棚實施這個策略,如果失敗了,沒有關係,反正我做了,打仗本來有輸有贏;如果成功,會很高興自己把城堡攻下來。但播出時,我絕不會看,電視很可怕,它會用快樂餵飽我們,餵到我們撐為止,連我都無法免疫。
想想,100年的節奏很快,哪有時間一直看著自己做的節目傻笑。
信:從小,我最大的問題就是不會講話,老實說,對自己沒信心是我主要的動力。我不善於用言語表達自己完整的感受,第一次的演唱會,我是看著寫在地上的講稿照本宣科,但我比別人多了耐性,願意多花時間。例如講「放肆」,我沒辦法5分鐘講完,但我可以花5天的時間寫成歌詞,讓大家在幾分鐘內聽完,理解我想講的事。
蔡:你剛講的是用功。用功的過程比較像是在找自己麻煩。每一集開場,你可以說,「歡迎收看《康熙來了》,」但我會想不同的開場白,節目去掉廣告,只有45分鐘,我也不要花1分鐘讓來賓跟觀眾問好。你會花很多力氣準備,其實是因為不甘心,我們都覺得自己有一部分東西要被世界看見。
寫文章也是,如果100個人寫過了,幹嘛再寫?我又不是不讀書。很多人覺得自己文章寫得很好,是因為不讀書,不知道別人已經寫過800遍了。前面有800個作家壓在你頭上,你得更厲害才行。我覺得,培養自信,最好是一輩子活在很不放心的狀態裡。
信:如果因為代言需要寫歌,我也要寫得讓人耳目一新,這就是你講的不甘心。最好的勵志歌已經被寫出來了,就是〈明天會更好〉,在那之後,它用的每個句子,你最好都不要再用。所以我寫詞,同一句話,我會寫10種,甚至用到100種講法,包括連接詞、介詞,我都會想,衍生出來的抉擇就很多。我(的甘心)現在有一套標準,「要自己喜歡」,做了這個東西,我會不會再聽一次?如果在車上不小心聽到,我會不會喜歡?還是請司機快點轉台?
如果你問蔡康永,怎麼抽出時間,保持大量閱讀習慣,他會回答,應該去問那些不看書的人,為何沒時間?阿信則「搖滾」地形容,看書很爽,所以無論如何都會擠出時間。
蔡康永堪稱最用功的主持人,他會花上好幾個小時研讀受訪者資料,曾讓大師李敖在錄影現場,直問,「你怎麼知道這些沒對外人講的事?」
阿信學的是美術與設計,從畫筆到文筆,他的詞富含文學底蘊,被形容就是一首首的搖滾詩,光是歌詞就讓出版社集結成書。他也重拾畫筆,與高中同學不二良自創設計品牌,只因為品牌是他在40歲前就要完成的夢想。
阿信說,人們對夢想,總是要求的多,投入的少;對世界是抱怨的多,付出的少。蔡康永則認為,如果只談夢想,那也未免太可愛了,沒有夢想,不會妨礙追求幸福的可能,重點是你要覺得活著值得。
學會:在乎你在乎的 人跟事
世界上,你真正在乎的人不會超過10個,你在乎的事情不會超過10件。如果在死前,你覺得最在乎的3個人,你值得他們在乎,然後你最在乎的3件事,你都有做到,那就已經是超級好了。
信:大部分人不開心、不平靜,都是因為要求自己以外的人、要求環境、要求社會。至於,有沒有被世界看到,我覺得那是之後的事,但在這之前,是自己的關比較難過。只要做到百分百想做的,之後是盡人事、聽天命,這樣的好處是,心情隨時很好、很平靜。
蔡:我這輩子都遵守一個規則,不要把自己放在某一個族群裡生活,才感到安心。人在娛樂圈,不要因為別人都做這種事,就做這種事;你在30歲,不要因為別人都做這種事,就做這種事。事實上,如果抓住生活的重心,你應該忘記自己在人生的哪一段。假若你是30歲,你可以把自己當成17歲的人來生活,也可把自己當成80歲的人來生活。
信:很多事情我滿在乎本質,但我發現,我在意的常是很多人不在意的事。
蔡:我一直都搞不懂,把一切都弄的很穩定,人生有什麼樂趣?我看到抽屜分類很整齊,襪子、衣服井然有序,就會覺得,這麼簡單有什麼好分類。有些人的腦子裡裝了很多數據,我會覺得,又不是沒有網路可以查,裝那麼多數字幹嘛?叫你講個道理,卻講不出所以然。
不管你現在是20、30或是40歲,唯一的人生原則,只要在乎你在乎的人跟事。20歲時,在乎你在乎的人跟事;30歲時,更在乎你在乎的人跟事;40歲時,更更在乎你在乎的人跟事。
說穿了,人生的基本需求都一樣,你就是會有一點點你在乎的人跟事,那些事滿足了,你就會覺得幸福,那些事不滿足,縱然有遊艇、飛機、城堡,都沒有用。
世界上,你真正在乎的人不會超過10個,在乎的事情也不會超過10件,排出優先順序排,如果在死前,你覺得最在乎的3個人,你值得他們在乎,然後你最在乎的3件事,你有做到,就已經超級好了。人生無比慈悲,才會是這個結果,甚至,只在乎1件事、1個人就足夠。
學著:在別人生命 留下痕跡
在活著的當時,啟發過一些人,幫助過一點人度過難關,你撒出去的種子在某些人的心裡埋了下去,某天,在需要的時候,開出一朵花來,已經幸運的不得了。
蔡:有次,我問蔡國強,「像你這麼棒的藝術家,到底想要什麼?」他回答一個我完全想不到的答案──不朽。
做創作的人,最後追求的,即使不誇張到使用這2個字,起碼還是希望在文明累積的過程,留下痕跡。在活著的當時,啟發過一些人,幫助過一點人度過難關。
人跟人的相遇要在對的時刻,要不然就錯過了。我觀察,大陸內地的年輕人空了很多心靈的位子。當他們呼喚一個有燃燒感的樂團時,五月天出現了;他們呼喚自由自在的美女時,小S出現了。參與的當下最令人慶幸,如果能在某一時刻,變成唯一,就算1、2年內結束,我也覺得是非常仁慈的恩賜。
我會把自己拔離現在的時空去思考事情。20年、50年後,五月天不會是音樂史上最紅的樂團,《康熙》也絕不是電視史上最紅的節目,一旦沒有了,立刻會被忘記。但是沒關係,你撒出去的種子在某些人的心裡埋了下去,某天,在需要的時候,開出一朵花來,已經幸運得不得了,如果阿信的歌,能幫助一個過不去的人度過那個晚上,那你的歌就光芒四射了。
信:大陸的年輕人其實有很多我們想像不到的地方,我的感覺是,他們對於美好的事物,或是有力量的事物,非常渴望,甚至是飢渴的。
蔡:我們在作品裡傳遞想法,對於台灣年輕人的重要性,遠不及內地年輕人。台灣的年輕人很像走進速食店,有100種套餐任君點選,對他們來講,吃什麼不是餵飽肚子,只不過是100種中的1種。對內地的年輕人來說,等他們成長到40、50歲時,他們對一個自由自在、熱情燃燒人生的看法,會跟沒聽過五月天,沒看過康熙的人不一樣。這就是我講的,你有在別人身上留下痕跡,此生不能再期望更多。
就像寫作,到底是被閱讀重要,還是有人付費比較重要?你付我100萬元,沒有半個人讀,跟100萬人讀,但沒付我半毛錢,我自己是想
要被100萬人閱讀,所以我寫博客。
信:如果人可以活100年,你希望最後的墓誌銘上寫什麼?
蔡:我希望可以不要慘到要靠墓誌銘才被人記得。
喜歡你的人不需要你的解釋,不喜歡你的人,也不需要你的解釋,所以,你要解釋給誰聽?墓誌銘也一樣,喜歡你的人不用靠墓誌銘來記得你,不喜歡你的人才不在乎你的狗屁墓誌銘寫在哪裡。我連墓都不要,哪裡有水溝,(骨灰)倒一下就好了。
你的墓要很豪華嗎?
信:我只要留一句話就好──「記得我的歌,不要記得我。」
蔡:所以,你還是希望不朽啊!
信:一定要的!我很認同這2字。寫歌是全世界最神奇的事。我是學畫畫的,畫圖還要煞有其事的去買水彩紙、顏料,寫歌只要一枝筆、一張紙,甚至都不用,只要記在腦子,坐著就可以寫歌。
寫出來後,權力很大,只要把一個人教會,他喜歡就會一輩子記得,而且會像病毒一樣一直傳染、擴散,誰都可以唱。你有嘗試過寫詞嗎?
蔡:超失敗。我很會寫文章,可是我不會寫歌詞。文字創作的人都有潔癖,如果不夠厲害,才不要招惹那個東西。對於不會的事,我充滿神秘的尊敬,就像我對於初級會計一樣。
我不會寫歌,腦子少了那一塊,因此很崇拜那件事,如果只是歌,我還覺得沒有被打敗,但加上歌詞,超越我的能力。被歌詞打敗,真的敗得很沒尊嚴,可是值得的,你永遠都可以很高興,世界上有比你厲害的人,他們啟發了很多自己做不到的樂趣。
人很妙,會為了幾乎要接近的境界瘋狂,而不會為了永遠達不到的境界癡迷。最受大眾歡迎的明星,其實是大部分人都能做得到。太陽馬戲團是一般人做不到的事,不過,有哪個咬鋼絲旋轉,或跟熊跳舞的人變成萬世巨星?沒有!大家只覺得那是奇蹟,好像上帝用閃電打了一下,因為我們都做不到,感覺沒什麼好參與;但是,Michael Jackson的舞你跳不到,可是你會跳舞,好像有點快接近了,卻一輩子都接近不了,大家就會好愛、好愛那個人。
某個程度,我得同意音樂的創作幾乎是最過癮的事,不只是五月天,我聽巴哈的賦格曲、普契尼的詠嘆調,連聽崑曲我都會覺得,天吶!人怎麼這麼容易就被控制住。做電視用的是世間的語言,音樂人用的是非世間的語言,那個很過癮,你們得到了一把鑰匙,是一般人得不到的。
●傳承者 蔡康永
1962年生。作家、知名主持人。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電影電視研究所碩士。著有《痛快日記》《LA流浪記》《那些男孩教我的事》《有一天啊,寶寶》等書。
●接班人 陳信宏(五月天 阿信)
1975年生。作家、五月天樂團主唱。實踐大學室內設計系。著有《Happy‧Birth‧Day 搖滾詩的誕生與轉生》《浪漫的逃亡-遊日非流行指南》等書,並自創STAY REAL品牌。
圖說:
從電影到電視,透過大量的閱讀,蔡康永把他的價值觀「翻譯」給這個世界。
阿信在高中時組樂團,信仰搖滾,讓一路在平淡中長大的自己,開始不一樣的命運。
抽言:
阿信:
我感謝很多人,願意冒著被我討厭的風險,逼我做很多事情;人應該要讓自己擁有選擇的機會,不要讓未來的你,討厭現在的自己。
蔡康永:
人生初期,別拒絕學習,因為諸事蒙昧,難免摸索,任性的拒絕學習,就是冒險,因為賭的是後來的人生,自己也失去了改變的可能。
轉自 30雜誌 http://ppt.cc/02Ip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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